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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經是書中之書,致令無數古今學者窮畢生精力鑽研。與聖經翻譯有關的研究著作浩如煙海,使人望而卻步、望而生畏。即便是不世出的奇才,總不能在短時間內深入其堂奧,更何況要一蹴而成個中高手,傲視群雄?可惜馮象以為掌握了一些聖經知識,便可以肆意批評舊譯以至當今整個教會圈子內的學術水平。舉個有趣的例子,前陣子讀了馮象一篇叫做「傳教士七月流火」的文章。文章批評傳教士學術水平低下,不諳近東名物風俗,甚至母語不精。馮象特別以出二3為例,指出和合本把紙草誤作蒲草,是因為誤讀了英文欽定本的bulrushes(一般指香蒲,但也可以指紙草)所致,屬於「七月流火」 望文生義一類的閃失。筆者不禁啞然失笑,因為讀那文章之前剛看見了馮象自己也犯同樣的錯誤。在創四十三11,雅各吩咐兒子把一些「榧子」(和合本)帶往埃及。馮象大概看了英文譯本的"pistachio nuts",便望文生義地把該詞誤譯作“開心果”。殊不知Pistacia有很多品種,現在最流行的「開心果」(Pistacia vera)是盛產於伊朗一帶的品種,但巴勒斯坦一帶的品種(Pistacia terebinthus或palaestina)的果仁卻細小得多,也不像開心果有裂開的硬殼。馮象對傳教士的揶揄嘲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這例子不是要證明馮象的學術水平低下,因為筆者也有自己的學術盲點和失誤,而是要指出學術是與時俱進。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今天頂尖學者的研究,也終有一天會不值一哂。但動輒嘲笑前人,就如今人掌握了一些現代物理知識便去狠評牛頓,是不智也不合風度的。
馮象憑著淩厲的詞鋒,利用了一種誤導的二分法,把牧靈與學術對立。但其實牧靈不等於無學術,無信仰也可以是非學術。馮象對教會學術水平的狠批聽來雖然言之鑿鑿,卻實據全無。以筆者當年念博士的西敏神學院為例,舊約恩師Bruce Waltke所著的文法書是西方各大學和神學院進階希伯來文的標準教材或參考書。新約恩師Moises Silva是新約希臘文和七十士譯本研究的佼佼者。學院的希伯來文聖經數碼化計劃不單修正了BHS不少錯誤,更是現今坊間各項原文分析電腦軟件的基礎。筆者不才,博士論文也在頗負盛名的主流聖經研究系列出版。在華人同道中,學養勝過筆者的大不乏人,在西方福音派神學院更比比皆是。反觀馮象,不見有出版甚麼主流聖經學術著作,在西方聖經研究的書籍和期刊也不見對其有所引述。學術水平是要經同業互查(peer review)來判定,不是憑個人主觀來斷言。馮象對教會學術不屑一顧,看來不是因為自己高深的學問,而是出於偏見和狹隘,似乎與他所譏笑的原教旨主義者無異。一言以敝之:「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其所見小也。」
聖經翻譯工作是浩大和艱巨的,但是以馮象的才情,若能放下成見,腳踏實地,與聖經學者攜手合作,未嘗不可實現他的偉大理想,為國人提供一部忠實暢順,又能立於母語文學之林、文質兼備的譯本。但如果馮象孤芳自賞,失去了與學者切磋砥礪的增益機會,及同業互查的品質保證,那麼他的譯本縱然如其所願成為一間文字殿堂,門楣上塗了天才的血,恐怕也難逃死亡天使的殺手。
最後有幾句話,是特別對主內弟兄姊妹說的。我們不應因人廢言,否定馮象所指出舊譯的不少錯誤,特別是現存中譯本缺乏文學性的批評。我們更應該肯定和學習馮象在文字上的努力,使我們的中譯本更加生動流暢,易於理解。然而,古人雖云言之無文行而不遠,上帝卻往往藉著平庸的譯本──正如祂藉著平庸的人──來成就超然的工作。而且越重要的真理,聖經是講得越多越清楚的,販夫走卒也沒有困難明白。在這個層面,譯經不是難事,市面上大部分譯本──包括和合本和馮象的譯本──就大部分的內容而論,都是清楚準確的翻譯。我們應有恰當的尺度觀念,一方面肯定學術與文采的價值,精益求精;另一方面卻不讓這些追求喧賓奪主,影響我們對現存中譯的信心。早期教會普遍使用的舊約七十士譯本總體來說是質木無文,也有不少翻譯上的錯誤。新約聖經除了少數書卷和篇章以外,大部分的希臘文也只是中規中矩,有些更是文筆粗糙生硬,不乏病語病句。聖經的文學水平不高,是早期基督教受當時異教徒非議之處。好些熟諳修辭技巧的教父都承認聖經不能與希臘文學比肩,奧古斯丁更視聖經的缺乏文采為他信心的挑戰。但誰能想到,當時多少文人哲士妙筆生花的作品,竟如沙灘上的足印,將隨著時光流轉而消逝無蹤。而質木無文的聖經,憑著其偉大的真理與深情,並信徒生命血淚的實踐,雖然受盡揶揄嘲諷、批判攻擊,卻歷久不衰,甚至無遠弗屆。無數有名無名的信徒為這書而活,又為這書而死,至終使它成為世界書中之書。今日文人學者所能做到的,不外是錦上添花的功夫而已。(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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